平人之血, 暢行脈絡(luò), 充達(dá)肌膚, 流通無滯, 是謂循經(jīng), 謂循其經(jīng)常之道也, 一旦不循其常, 溢出於腸胃之間, 隨氣上逆, 於是吐出, 蓋人身之氣游於血中, 而出於血外, 故上則出為呼吸, 下則出為二便, 外則出於皮毛而為汗, 其氣沖和則氣為血之帥, 血隨之而運(yùn)行, 血為氣之守, 氣得之而靜謐, 氣結(jié)則血凝, 氣虛則血脫, 氣迫則血走, 氣不止而血欲止, 不可得矣, 方其未吐之先, 血失其經(jīng)常之道, 或由背脊走入膈間, 由膈溢入胃中, 病重者其血之來, 辟辟彈指, 漉漉有聲, 病之輕者, 則無聲響, 故凡吐血, 胸背必痛, 是血由背脊而來, 氣迫之行, 不得其和, 故見背痛之證也, 又或由兩脅肋, 走油膜, 入小腸, 重則潮鳴有聲, 逆入於胃, 以致吐出, 故凡失血, 復(fù)多腰?疼痛之證, 此二者, 來路不同, 治法亦異, 由背上來者, 以治肺為主, 由脅下來者, 以治肝為主, 蓋肺為華蓋, 位在背與胸膈, 血之來路, 既由其界分溢出, 自當(dāng)治肺為是, 肝為統(tǒng)血之臟, 位在脅下, 血從其地而來, 則又以治肝為是, 然肝肺雖係血之來路, 而其吐出, 實(shí)則胃主之也, 凡人吐痰吐食, 皆胃之咎, 血雖非胃所主, 然同是吐證, 安得不責(zé)之於胃, 況血之歸宿, 在於血海, 衝為血海, 其脈麗於陽明, 未有衝氣不逆上, 而血逆上者也,

仲景治血以治衝為要, 衝脈麗於陽明, 治陽明即治衝也, 陽明之氣, 下行為順, 今乃逆吐, 失其下行之令, 急調(diào)其胃, 使氣順吐止, 則血不致奔脫矣, 此時(shí)血之原委, 不暇究治, 惟以止血為第一要法, 血止之後, 其離經(jīng)而未吐出者, 是為瘀血, 既與好血不相合, 反與好血不相能, 或壅而成熱, 或變而為癆, 或結(jié)瘕, 或刺痛, 日久變證, 未可預(yù)料, 必亟為消除, 以免後來諸患, 故以消瘀為第二法, 止吐消瘀之後, 又恐血再潮動, 則須用藥安之, 故以甯血為第三法, 邪之所輳, 其正必虛, 去血既多, 陰無有不虛者矣, 陰者陽之寸, 陰虛則陽無所附, 久且陽隨而亡, 故又以補(bǔ)虛為收功之法, 四者乃通治血證之大綱, 而綱領(lǐng)之中, 又有條目, 今并詳於下方云。

一止血其法獨(dú)取陽明, 陽明之氣, 下行為順, 所以逆上者, 以其氣實(shí)故也, 吐血雖屬虛證, 然係血虛非氣虛, 且初吐時(shí), 邪氣最盛, 正雖虛而邪則實(shí), 試思人身之血, 本自潛藏, 今乃大反其常, 有翻天覆地之象, 非實(shí)邪與之戰(zhàn)?, 血何從而吐出哉, 故不去其邪, 愈傷其正, 虛者益虛, 實(shí)者愈實(shí)矣, 況血人胃中, 則胃家實(shí), 雖不似傷寒證, 以胃有燥屎, 為胃家實(shí), 然其血積在胃, 亦實(shí)象也, 故必亟奪其實(shí), 釜底抽薪, 然後能降氣止逆, 仲景瀉心湯主之, 血多者, 加童便茅根, 喘滿者, 加杏仁厚樸, 血虛者, 加生地當(dāng)歸, 氣隨血脫不歸根者, 加人參當(dāng)歸五味附片, 有寒熱者, 加柴胡生薑, 或加乾薑艾葉, 以反佐之, 隨證加減, 而總不失其瀉心之本意, 則深得聖師之旨, 而功效亦大, 蓋氣之原在腎水, 虛則氣熱, 火之原在心, 血虛則火盛, 火熱相搏則氣實(shí), 氣實(shí)則逼血妄行, 此時(shí)補(bǔ)腎水以平氣, 迂闊之談也, 補(bǔ)心血以配火, 不及之治也, 故惟有瀉火一法, 除暴安良, 去其邪以存其正, 方名瀉心, 實(shí)則瀉胃, 胃氣下泄, 則心火有所消導(dǎo), 而胃中之熱氣, 亦不上壅, 斯氣順而血不逆矣, 且大黃一昧, 能推陳致新, 以損陽和陰, 非徒下胃中之氣也, 即外而經(jīng)脈肌膚軀殼, 凡屬氣逆於血分之中, 致血有不和處, 大黃之性, 亦無不達(dá), 蓋其藥氣最盛, 故能克而制之, 使氣之逆者, 不敢不順, 既速下降之勢, 又無遺留之邪, 今人多不敢用, 惜哉, 然亦有病之輕者, 割雞焉用牛刀, 葛可久十灰散, 亦可得效, 義取紅見黑即止之意, 其妙全在大黃降氣即以降血, 吐血之證, 屬實(shí)證者十居六七, 以上二方, 投之立效, 然亦有屬虛屬寒者, 在吐血家, 十中一二, 為之醫(yī)者不可不知也, 虛證去血太多, 其證喘促昏潰, 神氣不續(xù), 六脈細(xì)微虛浮散數(shù), 此如刀傷出血, 血盡而氣亦盡, 危脫之證也, 獨(dú)參湯救護(hù)其氣, 使氣不脫, 則血不奔矣, 寒證者, 陽不攝陰, 陰血因而走溢, 其證必見手足清冷, 便溏遺溺, 脈細(xì)微遲澀, 面色滲白, 辱口淡和, 或內(nèi)寒外熱, 必實(shí)見有虛寒假熱之真情, 甘草乾薑湯主之, 以陽和運(yùn)陰血, 虛熱退而陰血自守矣, 然血係陰汁, 剛燥之劑, 乃其所忌, 然亦有陽不攝陰者, 亦當(dāng)用薑附也, 上寒下熱, 芩連薑附同用亦有焉, 以上數(shù)法, 用之得宜, 無不立愈, 其有被庸醫(yī)治壞, 而血不止者, 延日己久, 證多雜見, 但用已上諸方, 未能盡止血之法, 審係瘀血不行, 而血不止者, 血府逐瘀湯主之, 火重者, 加黃芩黃連, 痰多者, 加雲(yún)苓瓜霜, 欬逆, 加杏仁五昧寸冬, 盜汗身熱, 加青蒿冬桑葉黃柏牡蠣, 喘者, 加杏介蘇子, 身痛, 胸腹?jié)M, 大便閉, 為瘀結(jié), 加大黃, 如欲求詳, 參看痰瘀癆熱等門, 乃盡其治, 又有審病之因, 而分別以止其血者, 治法尤不厭詳, 因於酒及煎炒厚味之物者, 其證脈數(shù)滑, 口乾燥, 胸中煩熱, 大小便不利, 宜用白虎湯, 加茵陳炒槴大黃藕節(jié)治之, 因於外感者, 先見頭痛惡寒發(fā)熱, 脈浮而緊者, 為寒犯血分, 外束閉而內(nèi)逆壅, 是以吐血, 麻黃人參芍藥湯治之, 若脈浮而數(shù)者, 為傷風(fēng), 風(fēng)為陽邪, 宜小柴胡湯, 加荊芥防風(fēng)當(dāng)歸白芍丹皮蒲黃知母石膏杏介治之, 若因瘟疫, 外證頗似傷寒, 而內(nèi)有伏熱攻發(fā), 口舌胎白, 惡熱羞明, 小便短赤, 大便濁垢, 心中躁煩, 脈見滑數(shù), 宜升降散, 加桃仁丹皮花粉生地蔞仁石膏杏仁甘草治之, 犀角地黃湯亦治之, 若因於暑, 則發(fā)熱心煩, 暑者, 濕熱二氣合化之名也, 以清熱利濕為主, 升降清化湯, 加防己木通蔞仁治之, 病輕者去大黃, 因於怒氣逆上, 血沸而吐者, 宜丹梔逍遙散, 加青皮牡蠣蒲黃膽草治之, 氣火太甚者, 則用當(dāng)歸蘆薈丸, 以平其橫決, 因於勞倦困苦飢飽不勻, 以及憂思抑鬱, 心神怔忡, 食少氣短, 吐血虛煩者, 宜用歸脾湯主之, 中土虛寒者加煨薑, 虛熱者加柴胡山梔, 因於跌打損傷, 以及用力努掙, 而得失血之證者, 法宜補(bǔ)氣以續(xù)其絕, 消瘀以治其傷, 四物湯, 加黃?人參續(xù)斷桃仁紅花陳酒童便治之, 因於色慾過度, 陰虛火旺, 其證夜則發(fā)熱, 盜汗夢交, 耳鳴不寐, 六脈細(xì)數(shù)芤革, 宜地黃湯, 加蒲黃藕節(jié)阿膠五昧治之, 止血之法, 此其大略, 如欲變化而盡善, 非參透全書, 不能絲絲入彀, 總而論之, 血之為物, 熱則行, 冷則凝, 見黑則止, 遇寒亦止, 故有用熱藥止血者, 以行血為止血, 薑艾等是也, 有用涼水止血者, 或用急流水, 或用井華水, 取冷則凝之義, 芩連諸藥, 亦即冷止之義, 有用百草霜京墨十灰散等, 以止血者, 取見黑則止之義, 黑為水之色, 紅為火之色, 水治火故止也, 此第取水火之色, 猶能相剋而奏功, 則能知水火之性, 以消息用藥, 何血證難治之有, 又有用鹹以止血者, 童便馬通揚(yáng)塵水之類, 此內(nèi)經(jīng)鹹走血之義, 童便尤能自還神化, 服制火邪以滋腎水, 大有功用, 故世醫(yī)云, 服童便者, 百無不生, 不服童便者, 百無不死, 本人小便, 清晨每服一碗, 名回龍湯, 各種隨筆, 贊回龍湯之妙者, 甚夥, 病家皆所當(dāng)服也, 顧止血之法雖多, 而總莫先於降氣, 故沉香降香蘇子杏仁旋覆枳殼半夏尖貝厚樸香附之類, 皆須隨宜取用, 而大黃一味, 既是氣藥, 即是血藥, 止血而不留瘀, 尤為妙藥, 識得諸法, 其於止血之用, 思過半矣, 夫所謂止血者, 非徒止其溢入胃中之血, 使不吐出而己也, 蓋大吐之時(shí), 經(jīng)脈之血, 輻輳而至, 其溢入胃中者, 聽其吐可也, 下可也, 即停留胃中, 亦與糟粕無異, 固無大害也, 獨(dú)動於經(jīng)脈之中, 而尚未溢出者, 若令溢出, 則不可復(fù)返矣, 惟急止之, 使猶可復(fù)還經(jīng)脈, 仍循故道, 復(fù)返而為沖和之血, 所謂止血者, 即謂此未曾溢出, 仍可復(fù)還之血, 止之使不溢出, 則存得一分血, 便保得一分命, 非徒止已人胃中之死血已耳, 今醫(yī)動言止血, 先要化瘀, 不知血初吐時(shí), 尚未停蓄, 何處有瘀, 若先逐瘀, 必將經(jīng)脈中已動之血, 盡被消逐, 則血愈枯而病愈甚, 安能免於虛損乎, 惟第用止血, 庶血復(fù)其道, 不至奔脫爾, 故以止血為第一法。

二消瘀血, 既止後, 其經(jīng)脈中己動之血, 有不能復(fù)還故道者, 上則著於背脊胸膈之間, 下則著於?肋少腹之際, 著而不和, 必見疼痛之證, 或流注四肢, 則為腫痛, 或滯於肌腠, 則生寒熱, 凡有所瘀, 莫不壅寒氣道, 沮滯生機(jī), 久則變?yōu)楣钦羟A瘵, 不可不急去之也, 且經(jīng)隧之中, 既有瘀血踞住, 則新血不能安行血恙, 終必妄走而吐溢矣, 故以去瘀為治血要法, 用花蕊石散, 令瘀血化水而下, 且不動五臟真氣, 為去瘀妙藥, 如無花蕊石, 用三七鬱金桃仁牛膝醋炒大黃, 亦有迅掃之功, 顧舊血不去, 則新血斷然不生, 而新血不生, 則舊血亦不能自去也, 譬諸君子之道不長, 則小人之道亦不消, 須知瘀血之去, 乃新血日生, 瘀血無處可留, 迫之不得不去, 故或化而走小便, 或傳而入大腸, 花蕊石, 化血從小便去, 醋黃散, 下血從大便去, 但能去瘀血, 而不能生新血, 不知克敵者存乎將, 袪邪者賴乎正, 不補(bǔ)血而去瘀, 瘀又安能盡去哉, 治法宜用聖愈湯以補(bǔ)血, 加桃仁丹皮紅花枳殼香附雲(yún)苓甘草, 補(bǔ)瀉兼行, 瘀既去而正不傷, 治瘀之法, 大指如是, 然亦有宜用溫藥者, 內(nèi)經(jīng)曰, 血者喜陰而惡寒, 寒則澀而不流, 溫則消而去之, 且有熱伏陰分, 涼藥不效, 而宜用從治之法, 以引陽出陰者, 方用仲景柏葉湯, 為寒凝血滯之止治, 亦瘀血伏於陰分之從治法也, 然三藥純溫, 設(shè)遇火烈之證, 非其所宜, 或略加柔藥調(diào)之, 則合四物湯用, 又有合瀉心湯用者, 則直以此反佐之也, 以上通論治瘀之法, 而瘀血著留在身, 上下內(nèi)外, 又各有部分不同, 分別部居, 直探巢穴, 治法尤百不失一, 審係血瘀上蕉, 則見胸背肩膊疼痛麻木逆滿等證, 宜用血府逐瘀湯, 或人參瀉肺湯, 加三七鬱金荊芥, 使上焦之瘀, 一並廓清, 血瘀中焦, 則復(fù)中脹滿, 腰?著痛, 帶脈繞臍一周, 下連血室, 女子以繫胎, 男子以束體, 乃血之管領(lǐng)也, 凡血證, 未有帶脈不病者, 今瘀血滯於其分, 則宜去之以安帶脈, 帶脈在中僬脾之部分, 即從脾治之, 觀仲景腎者湯, 可知治脾即是治帶, 帶有瘀血, 宜用甲己化土湯, 加桃仁當(dāng)歸薑黃主之, 腰痛甚者, 加鹿角尖, 脅腹痛甚者, 加蒲黃靈脂, 血瘀下焦, 腰以下痛, 小腹季?等處脹滿, 是血瘀肝之部分, 或積胞中血海為痛, 宜歸芎失笑散主之, 大便閉結(jié)者, 均加大黃, 仲景逐瘀大劑, 則有抵當(dāng)湯, 桃仁承氣湯數(shù)方, 皆若寒大破下, 為治瘀能事, 亦有當(dāng)用溫藥下之者, 生化湯及牛夕散主之, 本女科治產(chǎn)後惡露, 及胞衣不下之方, 余謂男女雖異, 其血?jiǎng)t同, 同是下焦瘀血, 故借用其方, 往往有驗(yàn), 且下焦原係陰分, 上焦之瘀多屬陽熱, 每以溫藥為忌, 下焦之瘀多屬陰凝, 故產(chǎn)婦喜溫而忌寒, 以其血在下焦也, 知此, 則知以溫藥, 治下焦瘀血, 尤為合宜, 然亦須審係寒凝乃用溫藥, 若血室熱, 則仍是桃仁承氣之證, 又有瘀血流注, 四肢疼痛腫脹者, 宜化去瘀血, 消利腫脹, 小調(diào)經(jīng)湯, 加知母雲(yún)苓桑皮牛膝治之, 又有瘀血客於肌腠, 阻滯榮衛(wèi), 發(fā)寒發(fā)熱, 似瘧非瘧, 骨蒸盜汗, 欬逆交作, 用小柴胡湯, 加當(dāng)歸桃仁丹皮白芍主之, 寒甚者, 再加芥穗細(xì)辛, 熱甚者, 再加花粉粉葛青蒿知母, 欬有痰火, 加瓜霜杏仁寸冬五昧雲(yún)苓知母, 水飲上沖, 加葶藶子, 益小柴胡, 原是從巾上?達(dá)肝氣之藥, 使肝氣不鬱, 則暢行肌腠, 而榮衛(wèi)調(diào)和, 今加去瘀之品, 則偏於去瘀, 凡瘀血阻滯榮衛(wèi)者, 用之立驗(yàn), 總而論之, 血瘀於臟腑之間者, 久則變?yōu)榍? 化為癆蟲, 血瘀於軀殼之間者, 或病偏枯, 或化?膿, 血瘀於肌腠之間者, 則變骨蒸, 毛髮焦折, 肢體瘦削, 一切不治之證, 總由不善去瘀之故, 凡治血者, 必先以去瘀為要, 另詳瘀血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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